竹里馆的日间菜单上,有五种盖浇饭三种意面和十余种甜点,先不说味道如何,光那个价钱就足以吓跑客人。所以白天的竹里馆门可罗雀,绝对只不是我那几幅装饰画的原因。
店里东西贵,沈小敏没敢给我上店里的食物,而是把自己省下的打算当午饭的包子匀了两个给我。我一口包子一口咖啡的,把早饭对付了过去。走的时候,把娜拉美女留下的纸条揣进兜里。
我感觉这事还没完,以我混迹魔都多年来的经验看,即使我在这里强硬拒绝了,人家必定还有后招备着。越是背景深的,越是讲究先礼后兵,要是不懂圆滑处事机智自保,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这个无依无靠的穷画家。
我跨坐在小电驴上,摸出手机打开微信,在通讯录里翻上翻下,总算在一列乱七八糟的ID名里找到要找的人,给“小灵通”的ID名发了条信息过去。
【在哇】
【在】
对方几乎立刻回复了。这人是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,秒回信息是常态,所以我在发出第一条信息后,就接着编辑起第二条信息了。
【有事要问你 有空不】
【快闲成咸鱼了】
【那老地方见】
【了解】
把手机塞回兜里,发动雷声大雨点小的老爷小电驴,离开了淮海路。这次是一路向西,中间换了几次道,随着目的地的接近,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拥挤,直到能瞥见城隍庙那黑压压的瓦片屋顶时,小电驴在路上已经开不动了。
我寻了处空位,把车停好,然后徒步走进人群。才走出两步,就有三四名身穿皮草手夹香烟的中年女性于我擦身而过。好像不在肩上定个毛领,都不好意思自称是魔都女人。现在魔都还没有入夏,气温尚算清凉。这要是到了盛夏也这么穿,可不得捂死人了。
我没往人山人海的庙堂里凑,而是钻进了城隍庙外的一条巷子。也就一转,几步路的距离,街面上的人流量竟是少了三分之二。
我要找的人,正坐在前方的路边摊里,对着一碗面吃的稀里哗啦满头大汗。那人穿着一件红白格子衬衫,袖子卷到胳膊肘,土到没眼看。我脚下不停,直接走到他那桌,在对面的位置落座,招呼老板要了碗牛肉面。这摊子一碗面只要九块,虽然肉也只有薄薄两片,但胜在面量十足,管饱。
凑近了会发现,吃面的这人远看好像吃的很香很投入,其实眼睛斜到旁边并没有看着碗里,而是盯着桌上摆的手机。
“你这是拿手机下饭啊。胡学长。”
“哟,小魏你到啦。好快哦。”
胡学长抬头瞟了我一眼,又继续低头看手机。
这个重度手机依赖症患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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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人也许会觉得被轻慢了,而感到不快,但我是一点想法都没有。这位胡学长,全名胡叶华,是大我一届的学长,在学校里主修室内设计。其实,在艺术院校里不同专业间有很深的歧视和偏见,学设计的看不起搞文化的,搞文化的不承认学设计的,两边的学生大多两看相厌,很少有来往的。只有胡学长是例外,他在学校里还有个响亮的外号,叫包打听。
上到哪家组织要办展会,下到系花跟男友分了没,都能找他打听。
可以说,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,魔都这块地就鲜有他不知道的事。在毕业后,更是直接做起来情报贩子的营生,业务范围涵盖整个江浙地区。
胡学长善于收集情报、整理情报,甚至是操纵情报,在黑白两道里都有门路。之前,在微信里说自己闲,指的是他的人,而不是他做的事。这位学长在社会上打拼出招牌后,就很少与客户露面谈生意,取而代之的是通过网络连接,走的是神秘黑客路线。他那几部从不离身的手机,不仅是娱乐通信道具,更是赚钱道具。以前还传出过“他的手机里藏有全国大人物的秘闻”这种不靠谱的谣言。
至于胡学长是因为手机依赖而变得擅长收集情报,还是喜欢收集情报而患上手机依赖,这就不得而知了。
我与这位学长的交情始于分配到同一间宿舍,那时我读大二,被学院里的风气荼毒,对这位设计系的新室友非常不喜欢,隔三差五的找茬,结果被学长大佬教做人。那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件,回过神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居然变得要好起来。
当然,这个“要好”是有限度的,顶多就是在有人问他买我的情报后,会打通电话知会一声“哥们儿,你被我卖了”。基于这种显而易见的理由,胡学长虽然认识的人多,但能称之为“朋友”的人几乎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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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跟他客套,开门见山的说:“刚刚有一女的找上我。来者不善。”
“找你?”
胡学长惊讶地抬头,露出他那张过于无特征的大众脸,调高眉毛打量我的脸。
“图啥?”
是啊,图啥?我也想知道图啥啊。
“不知道。拿我早几年扔掉的一幅画做由头,塞了张地址过来。”
“吼吼——”
听我这么一说,胡学长来了兴致。面也不吃了,抽出两张桌上的纸巾,擦擦手再嘴上一抹,坐正专心听八卦。
“是什么样的女人?”
我闭上眼睛,开始回忆几分钟前的画面。红衣的女子,背对着我,站在画前。
“她自称娜拉,身高一米七四,身材曲线极好,目测三围从上到下九十一、七十七、八十六,体重超过百斤,黑发,气质成熟艳丽……”
接着,脑中画面转换,娜拉站在一步的距离外,抬头看我。
“瓜子脸,柳叶眉,丹凤眼,虹膜是纯黑色,鼻梁高挺,理想唇型,下巴上有淡色痣。开口说话前,有先缓慢眨眼的习惯。”
嗯……暂时只看出这么多。
我睁开眼,发现胡学长眼神十分微妙,像是在看一个单身多年饥渴难耐的老变态。
“小魏,你职业病有点严重啊。”
“还轮不到你说这句话。”
刚好这时候,摊子老板把我那碗面端上来了。我也懒得费口舌争这些无用的,在筷筒里抽出双木筷,埋头开吃。
胡学长搓着下巴看我,嘴里嘀咕道:“这古往今来,凡是有美人参和的事,没有一件是不麻烦的。而且‘娜拉’这个名字,明显是假的。奇怪了,这样的人,怎么会找上你?”
我低头吃面,没吭声。胡学长琢磨着琢磨着,就习惯性地去划拉手机,才操作没两下,突然反应过来。
“不对。小魏你还没说要问啥呢。”
“……”
啧!下套失败。
要知道,如果是胡学长自己提起兴趣去深究,那获得的情报质量和别人提出要求才去查的情报质量,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。
我一边嚼着面,一边把兜里的纸条递给他,说道:“帮我查一查这个地址。万一是个贼窝子,也好有个心理准备。”
“心理准备……被宰的心理准备吗?”
胡学长半开玩笑地吐槽一句,打开纸条一看,当即表情怪异起来。
“小魏,你看过里面的内容没?”
“还没?怎么了?真是贼窝子?”
“嗯,还是个山贼窝。”
“哈?”
我丢下筷子,从胡学长手上拿回纸条,阅读上面的文字。
“陕西省汉中市镇巴县青岗坪孟西寨……陕西?”
等等,陕西在哪里来着?啊——这种用不到的地理知识……想不起来了……是不是在山西附近?山西又在哪里?天朝大陆的中间?
“小魏啊,这事看来我是爱莫能助了。陕西离浙江,隔着安徽、河南两个省啊。”
这么远?!
“这地理跨度有点大啊。”
我看着纸条,感到一阵头疼。原本以为是要我去魔都周边的郊区,最多跑到隔壁城市,没想到直接来个省外游。而且我完全想不出,离开了魔都地头后,我这个无名小卒还有什么用处。
【想要解开你背负的家族诅咒,就去这个地址。】
那句话,不会是真的吧。
“要不这样吧,小魏……我帮你查查那个女的。”
也许是看不下去学弟的愁眉苦脸,胡学长大发慈悲地提议。大佬肯出手,是再好不过了。我点点头,收好纸条,三口两口吃完面条,将汤碗喝了个底朝天。
“麻烦你了,胡学长。我回去画一张娜拉的面部素描,扫描给你。”
“好的。关于情报的价……”
“啊!时间已经这么晚啦!胡学长大忙人一个!学弟就不再打扰啦!胡学长再见!”
大声打断胡学长的话,我跳起来转身就想溜,被早有准备的学长一把按住肩膀。
“关于情报的价钱,按老规矩来,你懂得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“还有。”
“还有啥?”
“把你自己的面钱付了。”
“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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骑着小电驴回到公寓,我进门后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,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多。感觉只是出去了一趟,都没有做什么事情,这时间就“刷刷刷”的溜走了。
话是这么说,但仔细想想我平时除了画画和闲逛,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。我不太喜欢上网,只是在必要的时候,会用度娘搜一搜的程度。虽然大学时整天混迹游戏圈,但走上社会后就自然而然的退圈了。微博、博客也是三四个月才动一动,已经成了僵尸号。
我的同届中,有不少人成了绘画主播,每天直播画画,靠打赏赚钱,有人要就顺手卖画。听说也有月入十万的例子,但我自觉自己做不来这种事,要是一不留神画了个邪神出来,那后果可不是直播间被封那么简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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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脱掉鞋袜,赤着脚走进画室,打开装画具的柜子,把搁在最里面的画板拿出来。然后又从柜子下层的抽屉里拿了一张素描纸和一支2B铅笔。看着铅笔头有点短,又把削笔刀翻了出来。
坐到画室中间的椅子上,把夹好素描纸的画板放上画架,凝视着洁白的纸面,手上一下一下地削着木头。
娜拉的脸……妖艳中透着高冷的神情……嗯——细节部分有点模糊了……耳垂上好像有个金扇子的耳饰?
“ぱぱぱ~ぴぴぴ~ぷぷぷ~ぺぺぺ~ぱぴぷぺ~”
一阵铃声响起,吓得我手一抖差点割肉。从兜里摸出手机一看,是王光头打来的电话。为了不让脑子里刚抓住的感觉溜走,我一边接听一边提笔作画。
“喂。”
“喂,卷毛。听小敏说,你这次生意又黄了。”
“……啊。是啊,这个月要吃土了。”
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有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口。不想唯一的朋友卷进麻烦,我选择了隐瞒。
“哎——卷毛,你真的不考虑做的别的吗?艺术这口饭不容易,以你的能力,明明……”
“光头,我喜欢画画。这是我的天职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,才传来王光头略带无奈的声音。
“算了,拗不过你。快饿死的时候,别不好意思,尽管来投靠我吧。”
“哈哈,和小敏一起看店啊。行了,我有数。”
“那我挂了。”
“嗯。”
等那边挂断了,我才把手机从颊边拿开。转眼去看单手画成什么鬼样了。
“……”
和友人通话而得来的好心情,顷刻间荡然无存。当脸颊感到酸疼时,才意识到嘴角还凝固着笑容。是由于太过惊悚,甚至忘记做出别的表情。
素描纸上,本应画着人脸的地方,被别的东西占据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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